循道衞理聯合教會原訂周三(26日)開始在香港堂舉行袁天佑牧師公眾弔唁,突然在舉行前一日取消。《時代論壇》周二訪問了事件兩位主角:袁師母和林津會長,當日下午刊登報導時,均在標題和導言形容,袁師母表示是「好消息」。當各界以為終於落幕、大團圓結,袁師母晚上忽然發帖澄清:「好消息」卻是指教會誠實取消沒有家人同意的弔唁一事而己,但教會舉辦追思禮拜、林津草率揭露袁牧私隱、導致網上傳言四起等,仍然「唔收貨」,結果網上出現「炒車」。其實,報導明明也有出現袁師母曾表達的話語,為什麼卻會扭曲其原意?筆者從新聞工作者角度,列出這篇報導三點問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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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、挑選重點
根據報導,袁師母的訪問,其實有七個重點:
1.教會終於誠實取消沒有家人同意的公開弔唁是好消息
2.袁牧師生前多次跟她與兒子表達低調處理後事的願望,而沒向教會交代
3.教會超越了常規,與叫人悔改的福音相違,需要誠實
4.促請取消所有公開悼念活動,不接受換湯不換藥
5.事件帶來最壞結果,家人對教會反感,教會亦失去市民和基督徒的信任
6.對在香港堂按立典禮台上表達訴求表示抱歉
7.林津揭露袁牧師私隱,說多了,極不成熟;認為這見證了現時有關袁牧師私隱的傳言是來自教會,深感遺憾。(這段是記者後來補充,第一稿沒有的)
除了第1點,袁師母其餘6點回應,均是對教會的批評、有負面印象。換言之,袁師母對於教會的回應,無庸置疑屬於負面,編輯記者若要在標題、導言,加入袁師母的回應,理應從帶有批評的第2至7點選擇,方是真實反映她的立場表態,或者,選擇唯一正面的第1點,同時從負面的第2至7點,加入其中一兩點來「平衡」。
但《時代論壇》偏偏反其道而行,在標題、導言,都率先選擇第1點,強調袁師母表示「好消息」。
第二、舖排次序
一般人閱讀文字報導,先看標題、再看導言,然後才是內容,罕見有人會倒轉這次序。這也符合傳媒「好倒金字塔式」寫作法,把最重要的寫前,再按重要性,逐段寫下細節。
由於報導標題、導言都出現袁師母的回應是「好消息」,再來一大段篇幅,都是林津會長的解釋回應,最後才是袁師母第2至7點回應,故此讀者很容易先入為主,產生誤會,以為「教會已回應了師母訴求和解釋原委,師母也歡迎,只是希望教會再改善」。
在撰稿上,受訪者、發言重點出現的先後次序,相當重要,很大程度導引讀者對事件的印象。《時代論壇》這篇報導,盡量把有利教會的內容放在前、不利的放在後,從帖文留言來看,的確大部份是支持、同情教會。若果,閣下忘掉看過的內容,放空腦袋,從最後一段,倒轉往上看,你一定會有截然相反的印象,這就是報導舖排、次序的關鍵。
第三、沒有披露的事
最後這點,似乎沒有讀者深究,卻很重要:教會清晨原本宣佈,把公眾弔唁改為緬懷閣,在袁師母下午於臉書公開反對後,接近黃昏,才全面取消所有實體活動,連網上本來的通告也刪除,不足一日,出現如此戲劇轉變。為什麼?
《時代論壇》訪問林津時,教會還打算舉辦緬懷閣、無打算全面取消。在教會宣佈取消後,記者沒有追問、報導也沒有提出此疑問,僅在導言敍述了事件的發生而已。
筆者當晚訪問袁師母,根據她透露,教會事先根本沒有和她溝通過,所有決定,包括弔唁改緬懷、再變成取消,她事後才知道。真正的答案,相信只有林津、教會高層才知悉。但無論原因如何,也絕對不會如報導所透露,教會了解師母一家意願,作出此安排,是回應其訴求——有的話,便不會出現「早上的安排、黃昏便推翻」的荒謬局面!
而這條該問、探究的問題,《時代論壇》卻巧妙避開了,其實是避免教會出醜、尷尬,客觀上有利於教會。
結語:不存在的新聞中立
新聞傳播原理之一:編碼(encoding)和解碼(decoding)。處理報導時,新聞工作者每每要自問:這樣的表達,讀者是否也能讀出同一訊息?舉例,一篇人物專訪,新聞工作者要營造出正面印象,讀者也應該讀出同樣訊息(那怕讀者本身討厭這人物,不會被報導改變),若果讀者相反讀出負面訊息,這個編碼/解碼便失效。因此,傳媒報導絕不是胡亂來、隨心隨意、漫無目的,當中是有思考過程的。
許多人經常聲稱「新聞要中立」,事實上,「新聞要中立」從來是Mission Impossible:正反雙方各給予多少篇幅報導、誰先誰後、把誰放入標題、把什麼放入導言、選取什麼、不選取什麼、落不落配圖、圖片說明怎樣寫、這宗報導放在什麼位置、什麼時間刊登、社評、專欄、節目會否評論……每項都已反映了編輯/記者對事件的觀點取態。新聞從來沒有中立,把一枚硬幣丟落地,結果只會是公,或者字,沒有中間。
這篇「好消息」報導,與《時代論壇》編採方針,其實同出一轍:無論教會怎樣千瘡百孔、管浩鳴等教牧領袖如何犯錯,總要找個「好消息」角度、報導節目「偉光正」, 一代又一代的信徒讀者,不斷被潛移默化,也深信「香港基督教有希望」,結果是抹煞了袁師母等受害人真正的聲音、事件背後真相、讀者知情權、公義的伸張,以及香港基督教真貎。
作者:楊浩然(門徒媒體主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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